第c城
近年来,国内掀起了一股城市品牌建设之风。正如文旅专家熊晓杰所观察到的,各个城市都在拼城市品牌建设、拼文旅,由此进入“一切皆文旅”的时代。
一些原本存在感较弱的城市或县城,因为美食、冰雪游、足球赛等事物而“出圈”:山东淄博、黑龙江哈尔滨、贵州榕江……这些地方获得大量关注之后,不仅当地居民更愿意留下来,投资者也更愿意参与投资。可以说,文旅项目带动了城市品牌或区域品牌。
今年4月,淄博、洛阳、泉州等27座“c牌城市”齐聚鞍山,围绕c牌城市发展问题,召开了“旅行就选c”战略首发大会。
新华社报道指出,相比于各个省会城市和许多“b牌城市”,c牌城市多数人口适中、文化独特,文旅资源也没有被过度开发;同时,它们承载力强、公共服务好,在旅游资源和旅行接待方面独具特色和优势
。c牌城市“出圈”的原因有哪些?尚未为大众看见的c牌城市或低线城市,又该如何展露个性,形成独特的城市品牌?
围绕一系列问题,我们和熊晓杰聊了聊。以下为采访实录。
“小众引导大众”的时代
《新周刊》:在你看来,c城在城市发展格局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发展c城有何意义?
熊晓杰:c牌城市对应的是各个省份中汽车牌照为c的城市,一般代表本省内排名第三的城市。
但实际上,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排名早已不能仅凭车牌而论。有的c牌城市可能跃居第二,有的c牌城市则可能掉出前三位。
山西阳泉固关长城雪景。这里是我国最早的明代内长城。(图/视觉中国)
比如广东佛山,车牌号是粤e(顺德、南海两区除外),但它的城市发展水平和粤c珠海并没有太大差别,同时有着非常强的个性。
我们在讨论c城时,不如将其看成以c牌为代表的某一类城市。这些城市的配套设施比更低线城市完善,有一定的历史文化基础、主题公园基础或者自然风景基础;同时,相对于a牌城市和b牌城市,它们又可以为游客提供更多未知的美好和价廉物美的消费体验。
以c牌为代表的城市的“出圈”,有多方意义。首先,可以给老百姓带来幸福感。像淄博的当地老百姓,虽然在大批量游客来临时他们不得不让渡一些权利,但是他们呈现了极强的自豪感、荣耀感,并实现了经济增收。
其次,文旅的发展,或者说城市的“出圈”,有利于造福外地游客;第三,城市“出圈”以后,有望获得更大的投资,发展也更有动力。
《新周刊》:c牌城市在文旅方面的投资体量,或者说希望打造文旅ip的城市的数量,有明显变化吗?这些变化为什么会出现?
熊晓杰:发展文旅,不仅是c牌城市的选择,更是所有城市的选择。相对来讲,在最近的城市品牌推广热潮中,低线城市和c牌城市的积极主动性更强。这背后有几个原因。
其一,c牌城市不同于北上广深,它们在资源、家底和声量上都稍有逊色,因而有更强烈的发展愿望。
其二,淄博等城市的“出圈”为其他小城市树立了样板,让包括c牌在内的城市相信,即使没有一流的历史古迹和主题公园,也可以“出圈”。
其三,消费者的心态和消费行为正在发生变化。炫耀性消费被摒弃,有志阶层更乐意去消费具有一定门槛,需要知识、价值观支撑的东西,比如看画展、参观博物馆等。他们希冀通过消费,表达对自然环境、在地文化以及少数民族文化的关注。
此外,“消费降级”趋势下,人们也更乐意前往低线城市消费。这些城市不仅有等待被发掘的美好,消费还很便宜,这一点从淄博的走红可见一斑。
我们在当地调研时发现,淄博的火爆,离不开济南的大学生,他们乘车去淄博吃烧烤的费用,要低于在济南用餐。而淄博市政府紧抓热点,通过开通“烧烤专列”、景区门票打折等措施,把当地的消费热推到一个新的高度,推动了淄博的“出圈”。
c牌城市和低线城市出现流量热,因为我们已经进入“小众引导大众”的时代。回看很多热门消费项目的兴起,会发现它们大都是由小众文化引发的,比如嘻哈、街舞、博物馆热等。
它们的兴起离不开先行者的探寻,这些先行者率先发现其中鲜有人问津的美好,走了少有人走的路,并由此获得愉悦感。
《新周刊》:c城作为城市发展的重要力量,该如何发挥其优势?
熊晓杰: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配套设施齐全、完善,不仅有商业街区、主题公园,还有历史文化底蕴。
c牌城市或者低线城市的情况有所不同,要发展文旅,就必须找准并放大自己的特长,这是它们和a牌城市、b牌城市竞争的发力点。对于这些城市而言,最好的策略是打造“一城一品”,即每个地方都有独到的特色。
像郑州中牟,过去一直聚焦历史文化底蕴,主打标签是“潘安故里”“箜篌之乡”——这与河南大部分文旅城市主推文化名城策略紧密相关。但实际上,这一标签在与洛阳、开封、安阳等历史名城竞争时,并不占显著优势。
我们在中牟走访时发现,这里有一个其他城市难以比拟的核心优势:一条8公里的大道上,坐落着8个国家级的主题公园。因此,我们建议中牟紧扣“中国主题公园第一县”这一提法,打造城市品牌。
这样的经验在鞍山同样适用。鞍山的旅游资源禀赋并不突出,虽然有岫岩、岫玉和汤岗子温泉,但这些只是区域优势,在全国文旅市场上几无竞争力。
要让这样一个c牌城市“出圈”,必须找到它的第一性、唯一性——鞍钢。可以说,鞍钢就是鞍山,当人们提起鞍山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共和国钢铁工业长子”“钢铁工业重镇”以及超级ip“雷锋”等文化符号,想起它为中国工业发展做出的特别贡献,想到它的精神价值。
鞍山拥有的工业遗址数量是其他城市难以比拟的,独有的工业文化也是难以复制的。依托丰富的工业遗址和红色精神,鞍山可以打造中国最具特色、最大规模、沉浸式的工业复古风的体验场景。我相信,鞍山只要用好优势,就有望成为中国独一无二的城市大ip。
甘肃省金昌市的“火星1号基地”。此地的戈壁滩拥有与火星最为相似的地形、地貌特征,成为近年知名的网红打卡地。(图/ic photo)
“没有榕江就没有淄博,没有淄博就没有天水”
《新周刊》 :27座c牌城市组成“c城联盟”,展现了抱团式发展思路。如何看待这种思路?c牌城市在联盟中能做什么?
熊晓杰:c城联盟是一个很有创意,且有望能持续产生经济效益的选择。联盟成立后,可以从多个方面为城市发展提供动力。最直接的,就是为各个城市提供交流、学习的平台,打通彼此之间的壁垒。
回看近两年“出圈”的低线城市或县城,我们也许可以说,“没有榕江就没有淄博,没有淄博就没有天水”。
低线城市的相继“出圈”,增强了后来者的信心,起到了很好的启发和激励作用。其次,联盟成立后,城市可以互相借势,形成新的流量热。
比如今年年初大火的哈尔滨,相继迎来了广西“砂糖橘”、云南“迷你野生菌”、河南“小烩面”等——这些富有童趣的标签,其实也是对广西、云南、河南等地的一种宣传,切实凸显了各自的地方调性。
这种抱团式发展不仅对c牌城市大有裨益,对所有以c牌为代表的城市也将产生重大影响。加入联盟的城市,要做的就是走出去、拥抱彼此。
比如广州是著名的荔枝产地,拥有增城、从化、花都等多个荔枝产区,它们在荔枝旺季时,无一例外都在力证自己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原型。
当地纷纷举办推广会、晚会等,但产生的效果很有限,诗句中的荔枝究竟是来自惠州还是从化,从来没有定论。
去年,增城荔枝迎来旺季时,我们建议增城方面跟西安华清宫联动,在舞台剧《长恨歌》演出期间,向台下的观众赠送荔枝,以此向全国人民证明杨贵妃食用的荔枝产自增城。
通过这次联动,增城荔枝和杨贵妃的关联性得到了加强,增城荔枝也走出了当地。这一次合作,堪称跨区域合作的样板。
但也应该看到,各个城市在品牌推广上的合作仍很局限,区域媒体仍以报道所属区域新闻为己任,很少宣传其他城市的内容。
c城要在联盟中实现共赢,就必须打破地域文化限制。比如洛阳举办汉服节,可以邀请山西晋中一带、河北邯郸、云贵川等地的商家和游客参与,参加人员不仅能穿汉服,还可以穿着晋商服饰、战国袍、少数民族服饰等。体验越多,活动越丰富,印象自然会更好。
《新周刊》:不少c城并不缺少文旅资源,但默默无闻者居多。原因何在?如何克服这些障碍、顺利“出圈”?
熊晓杰:这些城市之所以默默无闻,受制于主政者的决心、魄力和见识。首先,他们看不到打造文旅ip的好处,没有看到文旅项目不只能带火旅游,更能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招商引资。
像淄博走红后,很多人觉得淄博热只是昙花一现,最近还泯然众人矣。其实,这是认识上的一大误区。
要我说,淄博就像一个演员,虽然之前寂寂无名,但在主演了一部票房大卖的电影后,已经跻身一线行列。即使淄博的流量稍有降低,但它的城市知名度仍是其他城市拍马难及的。
此外,一些主政者不懂得宣传的路径和打造品牌的方法,也不善于向外寻找支援;更有一部分官员习惯了懒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无所作为。
要改变这种现状,当政者必须改变观念,动起来,展现足够的魄力。只有人改变了,城市才能从根本上获得改变的动力。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