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订婚钻戒是跨世纪的骗局，那用宠物的骨灰或毛发定制的钻石，是不是另一种智商税？
最近，小红书上一个“去世小狗变成了一颗钻石”的话题火了，博主称为了悼念逝去的爱宠，她收集了小狗的骨灰和自己的头发，交由商家碳化后做成了一枚钻戒。这款人造钻石的价格不菲，一克拉的裸钻加上镶嵌工艺就需要4万多，而且随款式和质量的变化没有上限，一般打工人都承受不起。但这位爱宠人士并非个例，平台上还有大量博主在种草这种“宠物钻石”，并称不一定要用骨灰——如果爱宠仍健在，也可剪下它的毛发来打造一颗专属的dna钻石，及时留住爱宠的一切。这种用毛发或骨灰定制的钻石，实质上就是培育钻石的一种。有网友质疑，这些价位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培育钻，但一些宠物主人仍觉得值，认为这是最好的一种心理安慰；也有售卖骨灰钻石的商家称，这跟天然钻石没有可比性，“因为骨灰钻石具有无价的纪念意义，它包含着一份独一无二且不可转移的情感。”众所周知，如果要代表“永恒爱情”，培育钻石是打不过天然钻石的，但它如今正在被赋予“悼念”“唯一性”等更多的含义。这到底是在消费情怀，还是真的在创造一种新的情感价值？如果说订婚钻戒是跨世纪的骗局，那用宠物的骨灰或毛发定制的钻石，是不是另一种智商税？在电影里，小李子饰演的钻石走私商揭开钻石买卖背后的逻辑。图/《血钻》截图
早些年，一些略高端的殡仪馆就已经出现了这项业务，简称为“钻石葬”。其化学原理在于钻石的基本成分是碳，而火化后的骨灰中也含有碳，因此骨灰可被提取制炼成人造钻石，从而让逝去的人“永垂不朽”。这种新兴的殡葬方式，很快就蔓延到宠物界。一些商家称，“钻石葬”比墓地和骨灰盒更具有温度，而且可以把骨灰做成绝无仅有的珍贵首饰，让宠物永远与主人在一起。除了唯一性，骨灰钻石的另一噱头是关于颜色的可控性。在传统的天然钻石里，彩钻极其稀有，出土概率仅为1/100000，价格也比常见的钻石至少高上几倍。但骨灰钻石，可任意挑选红黄蓝绿：比如控制氮含量就能造出橙红或浅黄的钻石、控制硼元素就能造出蓝色钻石，彩钻控很难不心动。而且，绝大部分的彩色骨灰钻石甚至比白色骨灰钻石的价格要低，因为制作白色需要提取最纯净的碳，技术门槛更高。某骨灰钻石商家关于不同颜色钻石的价目表。图/小红书截图
可见，培育钻石在改写的不仅仅是过去钻石巨头锻造的神话，还有关于钻石本身的符号隐喻。因为天然钻石永远无法跟每一个个体直接相关，但是以“dna”为财富密码的培育钻石却可以。但培育钻石，本质上就是在实验室或工厂里，通过一定的技术与工艺流程制造出来的与天然钻石的外观、化学成分和晶体结构完全相同的晶体，价格本应远低于天然钻石。根据贝恩《2020年全球钻石行业报告》，2016年，培育钻石成品零售价格约为天然钻石成品的80%，而后在低成本量产技术突破后，2020年这一比例已下降至35%。人造钻石的新赛道，目前依然存在很多难以推敲的细节。比如，如何保证钻石中的碳百分百来自骨灰，并且一定就是自家爱宠的骨灰？如果难以监管，那商家造假也无从知晓。若无法做碳源追溯，那斥巨资制作的骨灰钻石，是否真的具备缅怀的意义？这些问题至今都是一个谜。但面对这一类质疑，经常会有人跳出来反驳：那是因为你没有失去过宠物。这一逻辑，就像对质疑订婚钻戒价值的人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爱情。关于如何在珠宝界抢夺一席之地这件事，培育钻石摸索了很久。最初面市时，培育钻石承受过不少“骂名”，因为比起深埋地表下数亿年、伴随着火山喷发面世的天然钻石，在实验室或工厂生成的培育钻石就像一个“赝品”。那些收到培育钻石的女孩，心里也很容易飘过一丝狐疑：“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无论在任何行业，“天然”这个词都代表着更高级、更罕见。尤其是在宝石界，钻石绚烂而坚硬的外表就足以证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每一颗都经过时间长河的沉淀。但若真的深究其质地，天然钻石和培育钻石又几乎毫无差别，用钻石行业上最著名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两者就好比是“河里的冰和冰箱里的冰”，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只有特定的精密仪器才能检测区分。尽管科学证明两者的原材料都一样，尽管在2018年ftc（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就已经删除了天然钻石的“天然”一词，承认培育钻石也是钻石，但消费者对人造钻石依然存有诸多疑问，这种感觉就像：培育钻石还一直尝试在人道主义和环保问题上，标榜自身比天然钻石更具优越性。看过小李子主演的《血钻》的影迷都知道，过去一些非洲地区的钻石开采业是一段血泪史。很多不法之徒从事钻石走私，军阀因争夺钻石矿引发军火交战，因此这一类钻石也常被称为“冲突钻石”。它也避免了开采导致的环境问题，因为天然钻石的开采会造成地表破坏。美国的diamond foundry就声称自家是全球唯一获得零碳排放量认证的培育钻石品牌，“无开采、无碳足迹、无垄断定价”。然而，这两种“优势”都未得到权威的认定，天然钻石公司也不认可这一套说辞。因此，培育钻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苦于找准自己的定位，因为若要代表“永恒爱情”，它打不过天然钻石；若要找“平替”，也比不过更便宜的锆石、莫桑石乃至玻璃。一直到“骨灰钻石”横空出世，培育钻石才算为自己找到了新方向。短短几年，“dna diamonds”就被证明了是一条优质赛道，在套上了“专属”“不可复制”等概念后，培育钻石就不用处于珠宝首饰鄙视链的最底端了，它比任何一颗野外开采的钻石都更有资格谈情怀。可见，科技在重新定义关于钻石的新故事，培育钻石以其更便捷的技术手段和更低廉的价格，争夺着珠宝界的话语权。培育钻石也不只做宠物的生意，它有更多方式来给爱美的人“种草”。以2020年创立的中国新锐培育钻石品牌“light mark（小白光）”为例，它的宣传语是：“光是自由的，爱情是自由的，克拉也是自由的。”“克拉自由”这种新颖的诠释，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独立的女性消费者，让她们对钻石的渴望不再受制于价格或婚姻，并告诉她们：即便没有男人和爱情，你也可以很美。更多野生的“培育专家”游走在线上。在小红书里，除了给宠物做钻石，还有很多人在安利五花八门的人造钻石，给人造成“人均1克拉”的错觉。只要你喜欢，最尊贵的海洋之心也可以做一个。图/《泰坦尼克号》截图
还有博主在鼓吹可以收集自己和恋人的头发，“融合”成一颗独特的人造钻石，意为真正的“情比钻石坚”。但这样一来，跟教科书级的“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男士凭身份证一生仅能定制一枚”又有什么区别？自20世纪中钻石巨头戴比尔斯在各大媒体嵌入“a diamond is forever”的形象后，钻石和爱情就牢牢地被焊在了一起，就连玛丽莲·梦露也在电影《绅士爱美人》中高唱“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被一堆男士簇拥着献上钻石。如今看来，培育钻石的商家们正在仿照这个套路，不断努力以另一种话术成为“女孩的好朋友”——毕竟要催生一种新的情感消费，讲好一个故事是最关键的。等到这一波营销成功了，相信会有更多恋人以爱的名义“绑架”对方：你不随身戴一枚我们的头发钻石，你就是不爱我。可见，任何成功的营销，都在精准捕捉人的情感需求。订婚钻戒之所以能深入人心，就是因为爱情太不可控了，人们需要一些昂贵又稀缺的东西来作为凭证。当然，除了为虚无缥缈的感情加持之外，一些人也是为了增加婚姻中的沉没成本。同样地，宠物骨灰/毛发钻石之所以能在线上遍地开花，也是因为窥见了当代年轻人“爱宠如命”的现状。根据艾瑞咨询《2021年中国宠物消费趋势白皮书》，2020年我国城镇宠物市场规模接近3000亿元，越来越多年轻人将陪伴的渴望寄托于宠物，也不吝啬于在宠物上花钱。但当越来越多主人在爱宠还健在时，就被怂恿着寄去它们的毛发做钻石，这到底是为了多一个买珠宝的借口、满足另一种意义上的虚荣心，还是真的因为珍视爱宠，没人分辨得清楚。最重要的是，这种dna钻石比订婚的天然钻戒更难流通，它终究不是黄金一类的等价物——幸运的话，它或许会被珍藏家中，留作传家宝；不幸的话，它可能就仅仅是一颗饱含智商税的人造石头。新兴产业想要打破垄断和走出差异化是好事，只是在这一番营销操作之后，人造钻石的价格又回到了天然钻石的行列上，消费者又再次忘记了它们的本质。有仪式感更不是坏事，但若屡次掉入钻石营造的消费主义圈套，就会重蹈“一颗就破产”之覆辙。[1]爱ta，就把ta的骨灰做成钻石戴手上？这种殡葬方式你接受吗 |环球科学
[2]遍地开花”的培育钻石是门好生意吗 | 北京商报
[3]2021年中国宠物消费趋势白皮书 |艾瑞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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