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的边上
与三任社长全部出家相比,北大耕读社的日常生活并不显得多么激荡。很多时候,是一些闲散零碎的个人交流。在最近一次社课上,大家对“行孝”进行了沟通,最后能留下的精彩故事不多,比如这个:
一位云南的同学,家庭状况一般,属温饱以上。来北大报到那天,父母都来送她,她本想让父母在北大转转,诸如未名湖之类的地方,但父母却去了超市,给她买了很多日用品,最后回去之前,也没能完成校园游览。这位同学非常后悔,觉得父母此生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来北大的机会,却没有好好把握住。
这个故事的最后结论是要及时行孝,并不是一个多么高深的道理。对于北大的普通学生来说,可能从书海和考试集中营中抬起头来观察生活时,想到的更多是常识的重新强调。朴素且淡薄,多少显得单纯可爱。
北大耕读社成立于2002年,创始社长是邓文庆,现在是龙泉寺的显庆师父。他的继任者是创始人之一的于超,物理学院的本科生,喜欢带着社员读《大学》、 《中庸》、《弟子规》,后来也在龙泉寺出家。其后是社长孟祥兰,正是她说服了柳智宇来到耕读社,并最终促其成为社长。柳智宇在连任两届社长之后,于2010年9月,也去了龙泉寺出家,成为轰动一时的话题人物。
耕读社的日常生活以学习传统文化为主,分为早读、斜阳诗会、晚读和读书小组等活动。早读和斜阳诗会都是在静园草坪的油松树下进行,早晨读儒家经典,下午诗会则选择不同时期的诗人诗词来阅读讨论。晚读一般在春季天气暖和之后开始,会读《甘地传》或其他哲学、文学作品,另外他们还给自己安排了赏花活动,一学期开展六次,三次在校内,三次在颐和园或植物园。
现在的北大耕读社已经不是创始之初的二十来人,而是已经壮大到一千余人,五百是在校学生,另外一半则多是毕业或校外人员。据说这都是柳智宇的功劳,不光是因为他出家带来无与伦比的宣传效应,还是在未出家前,他就整顿部籍,发展会员,积极开展活动。也是在他任上,耕读社获得目前为止最大的奖励——北大十佳社团。
从邓文庆到显庆
2002年最后一天,北大耕读社社长邓文庆写了一篇文章。那时社团刚刚成立,这篇文章名为简介,其实是施政纲领和组织规划,里面不光有社团理念,还仔细罗列了活动时间的内容安排,八年多过去了,很多内容、活动和名称,都还保留在现有的社团框架内。如果说柳智宇让北大耕读社发扬光大的话,那么邓文庆就一直是精神领袖。
邓文庆笔调文气,娓娓道来,主标题也很有气势——《躬耕北大,心系天下国家》。他首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取名“耕读社”。
“首先,中国知识分子历来有耕读传家的良好传统,诸葛躬耕南阳、心忧天下的胸怀 更为历代中国读书人所仰望。其次,‘耕’取‘躬耕实践’意;‘读’取‘心灵成长’意。‘耕读’表示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知与行的统一。我们希望自己不仅有很好的理念,更要培养身体力行的习惯。再次,‘耕’代表‘有机农业’,‘读’代表‘传统文化’。‘有机农业’最利于保护地球,故而期望从学习和实践有机无农药理念入手,躬耕实践于田亩,力求恢复大地元气,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
邓文庆旁征博引,从中国传统先哲讲到特蕾莎修女,从“民以食为天”的理念讲到“有机作物”大发展,洋洋洒洒,事无巨细。邓文庆崇尚甘地,喜读甘地著作和传记。现在耕读社还保持着对甘地的偏好。事实上,邓文庆在校时一直喜欢佛法,他学的专业就是宗教类佛学方向。
2007年,在龙泉寺举办了一次针对在校学生的讲佛活动,参加者多为耕读社成员。北大耕读社与龙泉寺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成为了长期合作、一起逢粥的慈善组织,主要发起人就是龙泉寺的法师及和尚们。
就在那次活动中,一位耕读社后生一眼认出,正在为他们讲学的,正是耕读社的创始社长邓文庆。此时的邓文庆已经是显庆师父了,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世。藉此,他的故事才传播开来。
邓文庆在北大研究生还没毕业,就只身前往福建广化寺剃度出家。出家之后,父母才知道真相,他们去福建找到儿子,却被儿子说服,并一起来到北京西郊的龙泉寺共同生活。显庆在寺院内修行,父母就陪着儿子在这里生活,寄居在寺院,并偶尔为寺院干些杂活。
显庆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他在研究生时结识的好朋友,当时物理学院的本科生于超,在接替他担任完社长并毕业之后,也来到龙泉寺出家。
乐于助人,超人
关于耕读社继任社长于超的公开资料比较少,这是一个极容易隐藏的大众化姓名。但有一个id曾长期活跃于北大未名论坛,括号里的签名是:乐于助人,超人。经过核实,那就是于超,他曾担任“耕读”板块的版主长达四年之久。
耕读社现在的组织者们并不愿意谈及过往,新加入者言:“他们注重于推新人。”于超本人也特意保持低调,所以在邓文庆出家的新闻被传播一圈之后,他甚至都没有被发现。三年之后,柳智宇的出家故事再次闹得沸沸扬扬,“三人社长全部出家”才成为新闻标题。但也仅限于标题,人们仍然不知道,那出家的另外一个人是于超。
我们不知道于超再次成功隐身幕后是否刻意,或许时间差帮助了他。邓文庆出家的事情浮出水面的2007年,于超还在北大读博士,耕读社的很多活动还在由他组织,包括新成立的“清凉合唱团”。柳智宇成为众人瞩目的话题人物时,于超已经出家两年有余。
从当时耕读社员留下的文字资料看,于超的形象与他在签名中体现的差不多,乐于助人,坚持工作,积极联络上下,保障社团稳定运行。在社团活动的组织的登记表中,也多是于超的名字。来自知情者的消息是,于超私下跟邓文庆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并最终在“显庆师父”的影响下,在龙泉寺出家了。
在物理博士于超带领时期,北大耕读社走过一段稳步提升的过程。作为一名理科生,于超虽不多,却缜密有序。他说,相对语言、相对难懂生涩的著作和高深丰富的思想内涵,交流与切磋便更为重要。
“读书是一种需要,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八年前,于超曾接受过学校团委的访谈,那是他比较完整地说出自己思想状态的一次,他委婉批评了当时已经开始浮躁的社会风气,呼吁用读传统经典的方式去填补日益空虚的灵魂。他还带着社员们,去郊区良乡扶农,推广有机农业技术,长期义务劳动。
从那次访谈得知,“孝”、“甘地”、“四书五经”等已经成为耕读社的关键词。
柳氏风波之后
2009年11月耕读社的一次账目汇总,显示社团的资金并不十分充足,光在这一个月里,作为社长的柳智宇就先后两次捐款,合计500元,是整个社团收入的主题来源。在随后的一个月里,耕读社获得北大十佳社团的称号,在感谢词里,社员们着重提到了柳智宇:他为社团,放弃了很多个人的事情。
柳智宇为社团建设了博客,账目汇总里有了网友捐款的记录。与仁爱慈善基金会一起,去河北保定参加“孤儿助学回访活动”,北大耕读社有7位社员参加。柳智宇是第二次带队参加。耕读社7位成员被分别编入7个助学小组,“基本都被编派为小组组长”。
柳智宇是被保送直接进入北大数学系的。但第一个学年,他却对北大的中文课感到失望。在经过一个学期的迷茫和不适之后,那位在艺术系读研二的师姐把他引入禅学社。不过艺术系师姐很快去了西安教书,柳智宇又很快就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另一位师姐——耕读社长孟祥兰。孟祥兰与柳智宇相熟之后,问他愿不愿意当副社长,还跟他谈起了“知行合一”、“历事练心”的耕读社理念,柳智宇动心并加入。
不少社员们提起柳智宇,不乏敬佩之情,是因为在他主持耕读社期间,做了不少突出贡献,有人回忆:有一阵子耕读社真的只剩他一个骨干了……仅过了两三年,他就凝聚了一批挚友,将耕读社建设成许多人的精神家园。
柳智宇在大二的时候,曾经动过出家的念头,当时父亲找来一位哲学老师做工作。那位老师问了一些关于人生的终极问题,并最终劝服住了他。可是两年之后,他再次要出家的时候,那些终极问题难不住他了。
柳氏风波之后,北大耕读社名气更大,也更谨慎。现在的耕读社有了更清晰的组织架构——学术部、实践部、组织部、文宣部、社联部,各有分工,目前,晨读的内容是《诗经》,斜阳诗会在读屈原。晚读的内容加入了圣经,不过参加的人数规模并不太大,每次有十人左右。
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依旧,对宗教的态度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很多时候读书还是主要凝聚力,正如社歌里所唱的:晴耕南山田,福田心性田;雨读北阁书,民书山河书……
(实习生舒心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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