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行
下午5点,飞机即将降落新西兰基督城。这是疫情后,从广州到基督城航线的首次复航。我和摄影师hobin、图书编辑诗诗一起乘坐这趟航班,踏上了前往新西兰的旅途。
降落前,飞机在南阿尔卑斯山脉上盘旋了一会儿,雪山风光作为对所有来客的赠礼,收获了一众惊呼与赞叹。
△11月中旬,新西兰正值春末夏初之时,南阿尔卑斯山脉的积雪尚未融化。(图/hobin 摄)
落地后,我们乘车前往基督城市区,夕阳下盎然的绿意与空旷的街道、低矮的房屋构建出一种与大都市的钢铁森林截然不同的宜人景色。
△基督城的街景,复古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图/hobin 摄)
没有步履匆匆的行人、鸣笛的汽车和亮着灯光的高楼大厦,在基督城,时间仿佛从奔腾向前的大河,摇身一变成为了蜿蜒侧卧的小溪。
“慢”是基督城给我们的初印象,也是横贯我们新西兰南岛之旅的主题。
从花城到“花城”,
0.5倍速旅游模式
抵达当天,激动的心情一扫疲惫,放下行李后,我们本想赶紧开始对基督城的探索,却没想到被这座小城无情“劝返”了。
夜晚7点,对国内大大小小的城市来说,夜生活的帷幕尚未拉开,基督城却已进入了“睡眠模式”。
从下午4点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小店打烊,一些面包店的关店时间甚至提前到了下午2-3点,如此积极的下班模式显然让初来乍到的中国游客们措手不及。
△“这么早下班,是生怕我们进去消费吗!”对于地图上全部显示打烊的店家,一位同行的伙伴如此感叹。(图/手机地图截图)
无奈之下,晚上10点关门的大型商超成为基督城探店之旅的第一站,新西兰式作息在第一天就帮助游客将“特种兵式旅行”模式调成了0.5倍速,毕竟急也没用,本地人有自己的节奏。
第二天一早,我们选择步行穿过市中心的植物园,前往城市另一边的河边市场和商业街区。广阔的草坪和道路两边林立的大树,令人感到心旷神怡。虽然是在城市中心,却有种投身旷野的错觉。
清晨的林荫小道洒满了日光碎屑,植物园外围的草坪里有一两只小狗在肆意撒欢,戴着耳机晨跑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耳边是风声与鸟鸣的二重奏,时不时还能遇到不知名的野鸟“拦路”。
△植物园外围的景色以大片青绿茂盛的草坪为主,道路两边高大茂盛的树木为行人提供荫翳。(图/阿祯 摄)
这座占据了基督城市中心近半面积的植物园始建于1863年,根据园区标示牌介绍,过去早早放学的学生们会来植物园里打发光阴,大片空旷的绿地为下午茶、市集等活动提供了天然场所。
作为一个城市中心完全开放的公共空间,它收容了大部分“游手好闲”的人。而占地21公顷、有10个专类园的植物园,无疑也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来慢慢探索、闲逛。
△植物园内盛放的杜鹃花,比我们在其他国家看到的要大数倍。(图/阿祯 摄)
沿雅芳河往更深处走,植物园的全貌一点点展现,正值春末夏初,盛开的鲜花毫不掩饰地释放着魅力。从电影《美女与野兽》中才会出现的玫瑰园,到生长于寒冷干旱土地上的荒漠植被,应有尽有。
本地向导告诉我们,南岛肥沃的火山土为植物们提供了丰富的养分,所以基督城的花草树木相比别处更加繁盛,许多外来植物移居此地也能适应良好。
△植物园内绿头鸭成群,春末夏初,许多毛茸茸的小鸭成群结队紧跟在鸭妈妈身后。(图/hobin 摄)
植物园里植被茂盛,游人却不算多。环抱植物园的雅芳河清澈见底,河畔是绿头鸭的天地。毫不夸张地说,比起在植物园里散步的人,随处可见悠闲遛娃的野鸭更像是植物园的主人。
我们晨起时穿过植物园外围,斜阳西落时又再次回到此地。这时植物园内更加静谧,除了长椅或树下喃喃细语的情侣和零零星星的游人,曲径通幽的景致只由我们独享。
△早晨,我们在植物园外偶遇雅芳河上的小船,船员向我们热情问好。(图/hobin 摄)
值得一提的是,傍晚从河边市场走回基督城植物园时,我们偶然经历的一段小插曲。
彼时我们三人正聚精会神地蹲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拍摄远处的哥特式建筑。待我们准备起身离去,才发现不小心挡住了一位推着婴儿车女士的道路。
在我们拍照时,她并未出声催促,而是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不知等待了多久。直到我们歉意地让出道路后,才推着婴儿车离开。
也许是过于恬静的城市环境,也许是这位推婴儿车女士的耐心感染了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叹:这座城市正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情绪稳定的“美”。
行走在基督城洒满阳光的街道上,整个人都彻底安静、放松了下来。我们决定摒弃内心对于旅游体验感的焦虑,在接下来的旅途中,随心所欲地拜访沿途经过的城镇街区。
从一个小镇,
到另一个小镇
离开基督城后,我们驱车南下,前往特卡波湖。
在新西兰,自驾是公认的最佳旅行方式。随着汽车渐渐驶离坎特伯雷平原,车窗外,南阿尔卑斯山脉的雪山风光逐渐清晰,路边的风景也由遍地牛羊的开阔草场,转为野花摇曳的起伏山峦。
△不算宽阔的公路上,一些像这样“1 1”模式的小车时不时与我们擦肩而过,导游解释他们会把露营、烧烤装备拖在车后面。(图/阿祯 摄)
从基督城开车到特卡波湖需要3个多小时,但实际时间却不止于此。沿途除了令人心情愉悦的自然风光,还有数个奇妙的小镇待人寻访。
我们在沿途第一站——杰拉尔丁小镇稍作休息时,偶遇了白发苍苍的老年摩托车队。这些轰鸣的拉风机车引发游客的阵阵惊呼,待车上人脱下头盔,谁能想到外表酷炫的车队,会是不折不扣的夕阳红团。
△小镇的商店外停满了老人们用的机车。(上图)正准备出发的老年骑手。(下图)年龄不应该成为限制愉悦生活的枷锁。(图/阿祯 摄)
杰拉尔丁镇中心的“商业区”完美演绎了何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随意进入的一间乡村礼品店,都仿佛是有求必应屋(礼品版)。从公认的新西兰伴手礼——蜂蜜产品、手工香皂,到贺卡、皮具、二手衣服等应有尽有。
和杰拉尔丁相比,小镇费尔利店铺的本地气息更加浓郁。抵达费尔利,意味着特卡波湖与库克山近在眼前。
在费尔利的“核心商圈”——一条不足500米长的小街上,餐饮店、超市和服装店等一字排开。其中最火爆的是一家以馅饼闻名的餐厅,据说不少人甚至会专程驱车前来一饱口福。网红餐厅门口的长队与其他门可罗雀的店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费尔利的网红馅饼店,因为小镇的馅饼店太过出名,费尔利又被称为“馅饼小镇”。(图/小红书截图)
然而,最让我惊喜的并非传说中一天卖出2000多个的肥厚馅饼,而是这个常驻人口不足千人的小镇所拥有的其他小店。
网红馅饼店斜对面是一家小巧的艺术品商店,店内陈列着首饰、雕塑、画作等新西兰本土艺术家的作品。未承想到这座不甚热闹的小镇上,还有一块奇妙的艺术飞地。
与艺术品商店比邻而居的是乡村布料店,店门口的架子上挂满了袋装的纽扣,店内则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各色印花布料塞满。碎花到可爱的动物图案印花布,和蕾丝、缎带等辅料被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店内。
△费尔利小镇上的布料商店,即使我对手工一窍不通,也还是忍不住为它们驻足良久。(图/阿祯 摄)
虽然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但这间小店已充满了圣诞的气息,有着各种圣诞印花的、或红或绿的布料被摆放在了店铺最显眼处等待客人挑选。
这样一家mini乡村商店,说是手工爱好者的天堂也不为过。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丘,沿途寻访风格各异的小镇,常被我们视为浪费时间的车程在这一路上充满惊喜。这些小镇商店默默抵抗着时间的入侵,保留着小镇生活最本真的一面。
晚霞与银河,
对耐心者的奖励
从费尔利前往特卡波湖的路程中,每一簇盛开的鲁冰花都能引起车上乘客的惊呼。
原以为我们能看到国内宣传海报上的同款花海,但越接近好牧羊人教堂,灰蒙蒙的天空和光秃秃的地面就越令人失望。
没有一望无际的鲁冰花,也没有雪山蓝天倒映在湖泊里的绝美风景。前者源于新西兰政府面对生态问题的决策,后者则因为多云的天气。
△现实中好牧羊人教堂周边的风景,并没有想象中的花海簇拥,要想拍出鲁冰花簇拥教堂的场景必须利用远景借位。(图/hobin 摄)
司机告诉我们,事实上,从2020年左右开始,新西兰环保部门就已经开始着手铲除鲁冰花。因为生命力强、繁殖迅速的鲁冰花极难完全清除,所以特卡波湖边依旧留有残存的花丛。
要知道,吸引世界游客的鲁冰花并非新西兰本土植物,据说最初是一名英国移民女子购置了鲁冰花的种子,将它们播撒在这片土地上。
南岛众多河湖边低洼的湿地,为喜冷喜湿的鲁冰花提供了绝佳的栖所。但过于茂盛的鲁冰花对湿地脆弱的生态环境带来了严重危害。
△过去河边茂盛的鲁冰花海。(图/视觉中国)
根据《新西兰生物安全法》相关规定,鲁冰花属于坎特伯雷区域害虫管理计划中的入侵有害植物,且在水道和物业边界特定距离内种植鲁冰花,属于非法行为。
△特卡波湖旁河道两边的大部分鲁冰花已被当地政府铲除。(图/hobin 摄)
2021年起,在坎特伯雷环保委员会请求下,政府官方不再在宣传材料和社交媒体上使用鲁冰花,但新西兰国内外许多旅游企业仍以此为卖点。
湖边呼啸的大风和阴沉的天气让我们一行人无比沮丧,但向导又带给我们一个噩耗,如此厚重的云层可能会影响到夜晚的观星体验。直白地说,我们极有可能在世界顶级暗夜保护区,一星难觅。
△好牧羊人教堂边,我们见证了一对中国情侣的求婚仪式,呼啸的狂风几度将女生的头纱吹走。(图/阿祯 摄)
不甘心特卡波湖之旅就此结束,我们在湖边东奔西跑,寻觅各种角度,试图通过镜头还原“鲁冰花海”的美貌后,终于被看不到一丝阳光的天气打败。太阳被埋在厚重的云层间,一下午不曾露脸。
直到日落时分,我们在湖畔餐厅里试图用美食缓解被“诈骗”的悲伤时,湖对岸的山头被一束金光照亮,被乌云遮蔽的太阳在即将落山之时一点点冲破了云层。
△原本我们都以为在特卡波湖一无所获,一点点日落带给了我们无限欢欣。(图/阿祯 摄)
见此情景,hobin拿起相机直奔屋外,我和诗诗紧随其后,赶紧往湖畔跑去。湖边的大风依旧凛冽,冻得有些哆嗦的我们已顾不上许多,紧张又兴奋地期待着晚霞的出现。
终于在晚于当日预告的落日时间,我们等到了漫天的晚霞,云层被落日的霞光一点点渲染出夺目的颜色。远处的雪山和近在咫尺的湖泊、山坡都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电影《魔戒》里的中土世界仿佛短暂地敞开大门,让凡夫俗子得以一窥。
△特卡波湖畔的日落,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图/hobin 摄)
傍晚的晚霞又让我们重拾信心,怀揣着“能等到晚霞说不定也能看到星空”的期盼。晚上10点过,此时湖畔的温度远低于白天,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所有能保暖的衣服,迎着呼啸的寒风前往好牧羊人教堂。
然而,当我们来到好牧羊人教堂时,天空一片漆黑,甚至连观星的人也寥寥无几。
△四下寂静无人的好牧羊人教堂,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耳边只有大风呼啸。(图/阿祯 摄)
也许是位置不对?hobin收起相机,我们穿过铁桥,来到另一边的空地,可仍旧一无所获。联想起白天导游的话,我们反复强压下就此放弃、回房间取暖的念头,努力在漆黑的夜空中寻觅着被云层遮蔽的星子。
终于在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寒风后,一颗明亮的星星出现在天空中。虽然只有小小一颗,但于我而言无异于受到了强大的鼓舞。“再等等吧,也许再等等就能看到星空了。”hobin带着我们一边架好拍摄工具,一边互相打气。
△除了漫天星斗,远方的极光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们的镜头。(图/hobin 摄)
随着第一颗星星的出现,云层慢慢散开,头顶的星星越来越多,河对岸的好牧羊人教堂边逐渐有车灯闪烁,说明其他观星者也在陆陆续续赶来。
凌晨两点过,在距离我们来到湖边四个多小时后,云层散开,磅礴的银河显露真容。在世界顶级的暗夜保护区,我们看见了满天星斗。
如果没有前面漫长的等待,我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多云的阴天也能看到这么闪耀的星空。
后记
离开南岛的前一天,我们在皇后镇中心商业区漫无目的地乱逛。海鸥和绿头鸭在湖边空地悠闲踱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陌生来客。
走走停停,累了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渐渐驶向远方的老式蒸汽船。出发前我制定的旅行计划早已被抛诸脑后,这一刻,大概没有比晒着太阳、吹着风更无聊但更让人心情愉悦的活动了。
△午后的皇后镇湖边,湖水清澈见底,阳光正好。(图/阿祯 摄)
从抵达基督城的第一天开始,习惯了紧凑行程的我们面对早早打烊的店铺和空旷的街道,首次生出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感。但是,对于旅行体验感的焦虑却在一路上被不同时间出现的巧合与风景治愈。
我想,也许不需要计算要打卡多少个知名景点,也无需为探店焦虑,顺其自然地行走也可以成为旅行的主题。
△基督城植物园里,有许多为去世亲人捐赠的长椅,每把椅子的铜牌上都刻着一句缅怀的话语。(图/阿祯 摄)
正如我在植物园里看到的、一把为去世亲人捐赠的长椅上面刻的缅怀的话语——“delight in the beauty that surrounds you.”(享受你周围的美景。)
特别鸣谢:花城出版社
编辑:道喵叽
校对:杨潮
排版: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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