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之殇
在张慧心目中,电视知识竞赛舞台上的失利,和她两年前突然被迫终止与未婚夫长达七年的恋情,并列人生两大惨痛,因为她真的太爱这个让她找到女王感觉的竞技舞台了。
个子小巧,长相平常的张慧是一个it公司外企白领。在职场上,她走着一条当代大学生最主流的奋斗之路——一步步去最知名的外企、去最繁华的都市,拼命加班拼命工作……作为一个异乡人,淹没在浦东陆家嘴的汹涌人群中。在人群中的她微笑、温和、谦逊,她总是看不到自己。一直到参加电视知识竞赛,她突然变得张牙舞爪:“我觉得自己不仅自信而且自恋,自恋到令人发指,我有着黑洞般的强大。”强势的言辞惊倒一片。在这个舞台上,她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她背诵古诗词的能力,而备受争议的就是她自恋的女王范儿。“至今,我还是认为我在所有女选手中,实力最强,我的诗词项秒杀男选手也没问题。他们说我满血状态太恐怖了。是的,我失败了,但是失败的伤疤变成了我胸口的一朵花。我能笑着面对这一切说明我太强了。”
从小,张慧说自己看到带字的书就像看到亲人一样,三岁去中药房,不知为何就认得川贝、当归之类的药名。读大学的时候最幸福的事情是跑图书馆,《红楼梦》一个晚上就看完了,所以她跑图书馆的频率是一天两次,什么书都爱借来看。“一本金庸的书在我心里都有不同的气质和颜色:《雪山飞狐》是白色的,带点天边的雪山顶上飘来的寒气,《笑傲江湖》是绿色的,透着深山瀑布一泻千里的豪气,《书剑》是灰白的,带着“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凉之气,而《射雕》是黄色的……”学英语的她最爱古典文学。她喜欢《左传》,“我觉得古汉语有种节奏感的美,而古诗词也自有它的逻辑,所以自然一切都记住了。”张慧热爱文学,上天却给了她小说般不足为外人道来的跌宕人生。八岁,随着父亲的意外身亡遭遇家道中落。在张慧的记忆中,母亲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十分辛苦,于是从读高中开始,她就开始挣钱帮两个弟弟支付学费。她记得贫穷——2000年她带好友回家,就拿平时家里吃的黄面窝头招待客人。朋友吃不下去就放兜里了。几个月后她帮他洗衣服,看到那点没扔掉的窝头,两个人还彼此开玩笑……
本来是一个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的人生故事,可是张慧让自己的生活呈现出了另一种状态。她高中三年整天都在玩,打排球、踢足球,据说有一个月她和一帮人一起踢破了九个球。她自认为非常聪明而非常不努力,只能混着上了一个普通大学。张慧爱体育爱看几乎一切比赛,她家的电视常年锁定体育台。“冷门的冰壶世锦赛,是我最爱看的体育比赛之一,与羽毛球足球游泳花样滑冰体操围棋等等赛事,在我心目中并列第一。”张慧爱看京剧爱看话剧爱看高雅的音乐会也爱看流行歌手的演唱会,她总爱买票去现场观摩。张慧记性好、涉猎广,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容易记住,当一个舞台能把一个人所有平时不为人知的优势都展现出来,把一个人多年无用的闲杂爱好变为战斗利器的时候,她当然热爱这里。“那段时间,我加入了很多答题群,在答题群里有很多很偏的题,我都能知道。我觉得我当时看书都看通了。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次过瘾的战争。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拿知识当我的武器,轰轰烈烈战斗一场。在这个舞台上,我就想当女王,在这里我确实比别人都强。.在生活中找不到第二个舞台能让我如此风光了,这是我最初的舞台,也是最好的舞台。”张慧喜欢在舞台上的自己,能展现自己嘴快脑子更快的犀利。“我说到脑子缺氧的状态,非常爽。”
为了在《一战到底》第二场复仇比赛中,展现自己完美的女王形象,张慧每天晚上加班到八点半,然后去游泳,游到十点,看书到十二点。为了苗条的舞台形象,她每天的运动量是游泳1800米、跑步5000米。为了胜利,她两个月啃完几十本相关书籍。据说在舞台上最后她因为太冷了而没有答出一道题,然后晕倒了,她如愿输给自己而不是对手。半夜醒过来,她哀叹一句——“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让陪伴在旁的人哭笑不得。而张慧认为这一切都不是刻意,是有些句子已经藏在自己脑海里,自然迸发出来。
究竟知识能给一个女人带来什么?张慧乐于看到知识为自己带来的魅力,那种魅力也许只是有趣,她喜欢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有一个同事和我描述一个场景,就说一个本来很平淡的女人坐在那里,点了一支香,谈古筝,她就在他心目中形象不一样了,我想有时候一个女人了解那些‘无用’的知识就好比一支香一把古筝所营造的意境。如果一个人把所有了解的知识重新考虑,然后归纳、升华,最后应用,就有了一套自己的价值逻辑了,这就是成长、成熟的过程。大家都觉得和我聊天很有意思,什么话题都很容易继续。有关婚姻、职业,别人都爱问我建议,我能说出很多名人名言,所以他们都说我口吐莲花,无人能及啊。”
遭遇失恋背叛的时候,能安慰张慧的并不是朋友、亲人,而是济慈和叶芝的诗。一直,她都是一个在乎灵魂伴侣的人,她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简爱》里的名言——“你以为我低微,矮小,贫穷,不美,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的灵魂一样……正站在上帝脚跟前对话,我们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在现实中,张慧才给在深圳做生意的哥哥转去自己的三十万积蓄,口袋里只剩下两百元了,但是她不慌张。“不管我在哪个城市,我都有自信能靠自己的双手挣一碗饭吃,靠自己的双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安身立命的根本。因为有了知识傍身,我觉得自己不怕漂泊,心安处就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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