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4月15日,泰坦尼克号在撞上冰山后沉入海底。
2019年4月15日,法国时间晚6:50,一场大火侵蚀了这座850岁的哥特式教堂——巴黎圣母院。
在悲剧面前,巧合显得更加荒谬和沉痛。
大火之前,巴黎圣母院正在进行一项耗资600万的修缮工程。而据《卫报》报道,“法国警方称火势突然,很可能与教堂的修缮工作有关。”
图/ap新闻
大火从修缮的脚手架上烧起,迅速攀上屋顶,直到哥特式塔尖被火舌吞没。一小时后,在全世界的注视之下,巴黎圣母院标志性的尖顶轰然倒塌。
持续的高温损坏了大教堂建于13世纪的木制屋顶结构,天花板基本焚毁。
红色为烧毁区域 图/bbc
据纽约时报报道,巴黎圣母院内部最负盛名的、绘制着十二门徒等宗教故事的三面玫瑰花窗,很可能有至少一处已经在高温下损毁、融化。
图/法新社
面对无休止的大火,巴黎圣母院官方发言人给出了最坏的答案,他告诉记者,“一切都在燃烧,在大火中没有东西能留下来。”
北京时间16日8时左右,巴黎警方发言人告诉cnn的记者,火势已被控制。法国总统马克龙对消防人员致意,“感谢他们的勇气,最坏的情况已经被避免。”
巴黎市长anne hidalgo在社交网站上发布信息,巴黎圣母院大部分重要的、珍贵的文物已被抢救出来,其中包括耶稣受难所戴的荆棘冠和圣路易斯的束腰。
据bbc报道,法国总统马克龙说,“我们将一同重建教堂,这无疑是法国命运的一部分,也将是未来几年法国的重要项目。”
他将这次大火称为一次“可怕的灾难”。旗下有gucci、ysl等奢侈品产业的kering集团ceo亿万富翁弗朗索瓦·亨利·皮诺特,承诺捐款一亿欧元,用于大教堂的重建。
afp patrick anidjar
巴黎圣母院的火光,也烧在了法国人的心上。在巴黎每一个可以凝望教堂的方向,法国人守着那座燃烧的教堂,在眼泪中看着尖顶倾覆。
他们自发地围坐在一起,为巴黎圣母院祈祷,为她吟唱圣歌,“我祝福你,玛利亚”。面对沉痛的失去,人类之间的慰藉既渺小,又珍贵。
afp eric feferberg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此刻也与法国人共享着同样的回忆,经历着同样的哀痛。
美国副总统麦克彭斯在社交网站上发博称,“看见神的寓所在大火之中,十分心痛。”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的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写道,“壮观的巴黎圣母院,用它的历史、艺术和灵性让我们惊异,使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尊龙凯时旗舰厅 是谁、我们能成为谁。”
前cnn制作人ghitis发文称,“恢弘瑰丽的教堂看起来仿佛一直就在那里而且将永存至世界终结。直到那一刻,巴黎圣母院熊熊燃烧的大火提醒着我们,我们共享同一个世界,人类的历史意味着每个个体的消逝和过去。”
人民日报也发文表示:“塔尖倒塌的那一刻,太心痛了!”
这是全人类共同的损失。
但神奇的是,与#巴黎圣母院大火#一起登上热搜榜的,不是引以为戒的#火灾起源#,也不是#文明悲剧#,而是#圆明园#。
在这个话题下,巴黎圣母院的大火,与英法联军侵华时焚烧圆明园的暴行,强行形成因果关系。
键盘侠们奔走相告,“天道好轮回!”、“巴黎活该!”。
在如此惨痛的人类文化浩劫面前,某些人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干脆跳脚咒骂,把这场大火直接归结于法国倒霉、西方倒霉,甚至把仇恨的源头前推到160年前,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
其逻辑无非是你烧了我,那你也就活该被烧,全然不管这两件事在性质上有着根本的不同。
圆明园不是“羊窝”,巴黎圣母院也不是“牛棚”,人类更不是畜生。
为文明的损失而心痛,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感情,与报应轮回无关,更不该扯上民族对立的情绪。
他们喜欢念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言语间大有只恨自己没有生在一百多年前的遗憾,可是他们期待的的”复仇“,只能借助巴黎的一次意外失火来完成,这种报复心理,是不是也太虚弱了点?
甚至有的人,连谁烧的都没搞清楚。
诸如此类的言论顶在前列,收获成百上千的赞。键盘侠们弹冠相庆,一场悲剧的大火,竟然拉开了他们狂欢的序幕。
一旦有人试图理性探讨这之间的关系,马上就不得不面对冷嘲热讽,甚至恶语相向,被斥为“装x”、“圣母婊”、“文化人”。
在开云集团ceo表示要捐款1亿元修复巴黎圣母院时,有人义正言辞问:“法国人怎么不捐款5000万重建圆明园?”
回溯到当年圆明园的一把大火,在当时那个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殖民时代里,依然不乏文明的声音。
曾写下伟大的《巴黎圣母院》,从而把自己的名字和这座建筑紧紧绑在一起的大作家雨果,曾怒斥英法联军的野蛮行为。
他在《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中写道:
他是深爱巴黎圣母院的法国人,同时,也是一个爱着圆明园的人。侵略者之一的英国维多利亚女皇,也同样认为这是剧烈的破坏。
如果当年已有键盘,不知写这封信的雨果,和批判破坏的维多利亚女皇,会不会也被自己国家的网友喷成“圣母婊”?
更何况,在火烧圆明园事件中,英法的责任还有必要分一分。
同为侵略者的法国人都看不下去了——
英法对于火烧圆明园负有罪责,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到了今时今日,某些把爱国挂在嘴边的人,还没搞清楚历史的细节,就懵懵懂懂地重复着仇恨,一屁股坐在了文明的对立面。
从某种角度来说,为巴黎大火鼓掌叫好的人,与曾经在圆明园点燃大火的侵略者一样野蛮无知。
巴黎圣母院是世界文化遗产,这世界两字,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它的燃烧、坍塌,是全人类文明上的一道裂痕。
有人在新周刊微博下留言讥讽为火灾痛心的人:你可把自己当圣人了?
对于美好事物的破碎而感到惋惜,凭什么要接受嘲弄?倒是那些嘲笑者,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精神上的缺陷与孱弱。
文明面对自然和人力的野蛮,文明常常是脆弱的一方。而如果我们为这种脆弱击节叫好,那无异于把自己划入了野蛮的阵营。
2000年,阿富汗巴米扬大佛被恐怖组织“塔利班”炸毁。
2003年,世界文化遗产湖北武当山古建筑群之一的遇真宫被大火吞噬。
2015年,伊拉克摩苏尔博物馆的文物被极端组织“isis”破坏。
2015年,尼泊尔发生强烈地震,多处世界文化遗产损毁严重。
2018年,巴西国家博物馆发生大火,2000万件文物毁之一炬。
面对如此文化浩劫,痛惜不是什么圣人圣行,而是人之为人的真性情。
今天,人类世界早已不是160年前的丛林,中国也早已不是160年前贫弱不堪的国家。
珍视文明,拒绝野蛮,是全人类的共识。还没有这种共识的人,在急着让别人反省前,不如先反省一下自身。
历史需要铭记,但我们拒绝缺乏理性的仇恨,更厌恶打着历史的幌子发泄私愤。
理性爱国是对的,但狭隘地爱国、扭曲地爱国,是对“爱国”二字最大的亵渎,也是对自强二字最大的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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