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传
对于二战后的美国艺术流派,如果说抽象主义是激流,那么消费主义就是暗涌。
这个国家的艺术在战后迅速建立起自我消化系统,评论家 clement greenburg是当时一个大刀阔斧的权威力量,他定义了前卫艺术,以及相对立的后卫艺术:媚俗。在他影响下,大部分主流艺术家开始把精力投入探索绘画本质和制造实验性的抽象绘画上。
1960年代抽象主义被推到顶峰,clement greenburg将其尊为“标志性的美国式前卫”。
摄影家robert heinecken开始运用非传统影像技术,将流行杂志广告插页投影成像,画面重叠如x光透视。70年代电视的普及和流行,导致广告的战地以更宏大的规模从纸面转向屏幕。robert把感光片直接放在电视屏幕上截取影像,里根总统的电视截片图像使他的艺术从试验性的开端推向对社会消费现状的批判。
从消费主义的角度看,出生于60年代的marc trujillo,他的作品又比robert的批判少了硝烟味和锐气。trujillo也没有把自己置身于批判者的位置,相反,他像是一个消费者,站在商场的角落,去等待一场静静的交锋。
我们去等待消费的地方,同样消费着我们的生活时光。
trujillo出生于 pop 艺术风行的年代。艺术家们常常摄取生活中的流行元素,再转手塑造成标志。相对于 pop 艺术中典型的梦露头像的可口可乐商标, trujillo关注的是容纳这些流行文化共存的场所。
他描绘的是大众熟悉的公共场所,如超级市场、加油站、候机室和电影院。这些场所人们经常置身其中,却未曾留意观察。风景虽然似曾相识,当你正面打量,陌生感却扑面而来。
trujillo将这些场所的存在从现实中截图到画布上,他认为,我们去这些地方等待消费,而这些场所也同时消费着我们的一部分生命。追求完善精致的画面不是他的动机,他的艺术承载了与robert和 pop 艺术家的责任感——一个独立人对生存环境的观察和探索。
trujillo的绘画本质上是多元素融汇的过程,不仅表达直接观察积累的经验,更融入了对西方绘画传统和前辈画家的认知和欣赏。从筹备最初的速写和草图,他的完成作品是一系列步骤的总和。
trujillo的作品曾参加多项全美及国际展览,个展也多次被国际艺术媒体报道。如果你在大街上见到手持画笔和速写本的他,并不稀奇。这位画家、艺术系教授、生活的观察者,往往在超市货架间或者排队点餐的等待中构思他的下一个作品。
这是一个我们为自己制造的奇幻又恐慌的世界。
《vanowen街14114号》 的灵感就来自一个加油站,那幢建筑和特别的位置吸引了他。“在我开车经过的那个瞬间,”他说,“我喜欢加油站的标牌,没有高得很过头。我喜欢空的天空,人工的颜色混和了自然的颜色。”
超级市场、折扣店、快餐店,对商业建筑物和日常生活的描绘令这位艺术家着迷。
trujillo的创作往往长达数月,漫长又细致。他对颜色的处理,对美国式商业消费场所、物与人的互相依赖的展现,详细、生动、直观。人潮川流却冰冷的大街小巷,没有一丝挽留过客的暖意。“这些片段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他说,“我们经过这些地方,却从未停留。”
出生在新墨西哥州,游学于康涅狄格、纽约、新泽西、得州和维吉尼亚,现在生活在弗尔南多谷,trujillo四海为家,每到一处,熟悉的景像总如海市蜃楼般重现。
“费尔南多谷太棒了,更美国,”他说,“这是一个我们为自己制造的奇幻又恐慌的世界。”
也许你觉得 trujillo的场景太过逼真,但是因此给他贴上写实派的标签,绝不是正确的标注他的方式。他的汽修中心、家装店、洗衣房,所有城市景观不是单纯的照相写实。有时候,一些家人和朋友,包括朋友的宠物犬也会出现在他作品里。
trujillo会拍照片来做资料搜集,但对场景的观察和研究才是更重要的部分。“我回去看了好多次,不停地看。”他说。
接下来,他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做前期工作,这是至关重要的,决定了整个作品的主要细节、步骤、人物的安置、灯光的类型等所有取舍的问题。
“画中的随意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实际创作过程参与了许多我的决定。对我来讲更像是导演一场只有一个镜头的无声电影。”他说。
人们不会在trujillo的作品中看到某些东西,比如历史性的标志牌,或者某种具有地域特征的标识。
一个中国来的观看者说:“有一天,很突然地,我的一个还留在加州的女朋友给我看了trujillo的一幅画,costo的一个转角。”
然后这位观看者哭了:“我只是为了那一个转角哭。我几乎忘记了那些美国的瞬间,那些厌烦、疲惫的周末,巨大的手推车,无边无际的食物和未来……这一幅画,让你留在了你的时光里,不痛快的、过去了的但是永远不会遗忘的时光里。”
也有人去寻找所有trujillo的画:“每一幅都是静止的,伤透了的心。他就是太迷人了。”
一位观众不明白:“我的女朋友为什么会因为他画在香肠上的光线流眼泪?”
缓慢观看这个被快速掠夺甚至被忽略的社会。
“我不画棕榈树,棕榈树让人幻想,一个傍晚、一个好结局、一个完美的海边的假期。这种自然而然的联想并不是我作品的目的,我会远离它,故意地。” trujillo说。
他使用街道地址来命名他的每一幅作品,给人绝对的、具体的真相,他的展示几乎完全没有情感色彩。
“有时候艺术家使用音乐的标题来命名作品,那种伪造的情绪,对感觉的控制,引导他们对作品的诠释,我很不喜欢这样。”他说。
trujillo享受绘画带来的挑战,比如刻画复杂的光线,特别是黄昏的天空;开放和深入的空间,让观众进入并且漫步其中;一扇看得到里面又看得到外面的大窗户。
他甚至创作了一个系列来描绘快餐店外卖车道的窗口,展现短暂仓促的互动。为了完成这项作品,他频繁地光顾快餐店并且消耗了更多的垃圾食物。
“我惭愧,又陶醉其中,就像所有的这一切。如果我没有了这种矛盾的情绪,我就没有足够的兴趣投入几个月的时间来完成一件作品。” trujillo说,“特别有意义的一点是,我用了很老、很慢、很长的方法去观察,思考一件通常会被忽略的事情。”
“delacroix说过,我们工作不只是为了创造,也是为了赋予时间价值。我认为这句话非常美。事实不仅如此,我认为我们创作作品的时候,就是在创作自己。”trujillo说。问他为什么画画而不做其他事,trujillo表示,画一幅画与拍一套电影、写一首歌,本质上是不同的。
“我强调过程,因为我的作品正是在漫长地、缓慢地、历经时光地看待我们创造的这个常常被快速掠夺甚至完全不被看到的社会。”
marc trujillo的油画课
marc trujillo是我的老师。第一堂课我迟到了,拉开门进去,他已经在讲台上,手中是一块大画板,上面有很多不同的色块。我不知所措,不知道坐下还是打招呼,他笑着停下来问我的名字,递给我一张教学大纲,让我随便坐。大纲非常详尽,描述不同的调色油配方和对比油画颜料的选择——老师对此有自己的心得,不同牌子的颜料在阳光下的褪色度都不同,在饱和度和明度上的差别也很明显。
后来trujillo的课我一节也没错过,每次五个小时,我都是最早去占座的。最好的位置就是把画架摆在老师身后的半圆内,因为这样可以看到他作画时的很多细节。
他带着学生们一起画,讲解构图和观察光线,提醒大家尊重模特的休息时间。我最喜欢他油画课的调色。这是个重要步骤,每个成熟的画家都会有极具个人风格的调色盘,这种经验是从长时间绘画经历中有选择保留下来的。
在绘画里,肤色通常是比较难准确表达的色彩,trujillo会特别放慢速度,讲解怎样调制肤色颜料,他课堂上选择的模特来自不同种族。他分析历史绘画,介绍主要继承的传统,譬如法国学院派。
他带我们去getty 博物馆,亲自担任讲解, 从getty 北翼的1700年以前的绘画,一路到东翼和南翼展厅的1600—1800年的绘画,他会特别指出一些细节,那些细节往往是难以摄取的,显示出不同画家的心思。
trujillo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珍贵的老师。他对我的影响不仅仅在技术方面,他对绘画的真诚和对学生的尊重都非常感染人,有时他挤一点他的颜料在我们的调色板上,我最早用上好的颜料,就是因为从他给的颜料中懂得了差别。好颜料的附着性好,色相纯度高,赋予作品更高的价值。trujillo的油画课展现了专业画家的素质,让绘画在技巧之上成为一种修养。(文/ying alexandra cao 采访/周洁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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