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心人
一位随机选取的微博用户,他拥有999个粉丝,和已达上限的2000个关注。他每日跟随关注人的万千发帖,过着一种应接不暇的“生活方式外包式生活”。跟随养生id吃三餐和确定睡觉的时间;跟随阅读id,随时放下左手的书,右手点击亚马逊;跟随电影id,告诉自己“哦,我一生还有一百部该看的电影”;跟随星座id,同水逆的男友分手;跟随财经id,把攒来出国的钱,去读个国产商业院;跟随忽左忽右公知id,动辄颠覆一下自己的价值观……更多时间,每隔10分钟点击一次刷新,实时观摩闺蜜、同事、领导、情敌、男友、男友的前女友们均在做什么;每晚临睡前,跟至少10个仁波切说晚安,听他们默念:修身养性,专注自我。却无人发问:微博设置为何不能关注自己?
你是否有勇气拉黑自己,再以指向内心的食指,重新关注一次自己
这个问题愚蠢吗?
也许,翻一翻马克?鲍尔莱恩那本《最愚蠢的一代》,你会纵容这种发问,并不安于他直指一代人的危险窘境。虽然,这位美国埃默里大学的教授,在以近9000万美国青年的尴尬生态为案例,但对于病灶相似度极高的我们,书页仿佛变成一面面镜子。
他在书中提到: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知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过,图书馆、博物馆、大学、历史频道、维基百科、《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一切都在你的鼠标下,但我们没有看到年轻人,至少是美国年轻人,包括高中生和大学生,在历史知识、公民意识、阅读成绩、国际竞争力方面的提高。为什么?
他给出的答案,让大多数并不闭塞的中国青年面颊发热。“他们把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社交网站和手机短信上。而没有在自己的生命中保留更多的空间,与历史、与艺术、与公民理念相遇。”倘若他见识到中国所涌现d 越来越多的“全屏包围的人”,或许不会仅仅把书著副标定为——“数字时代如何使美国青年变得愚蠢并威胁我们的未来,或不要相信任何三十岁以下的人”。电影《社交网络》带着激动人心的纪实故事入围奥斯卡时,马克?鲍尔莱恩教授已经义正词严地说出,“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99%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根本毫无意义”。显然,这个逻辑的反向更为成立,并证明了此前那个问题并不愚蠢。
而在鲍尔莱恩教授这里,“愚蠢”二字也没有那么刻薄。它不是瞄准这一代人的智力开枪,而是叹息,他们生于一个资源最丰厚的时代,却丧失甚至放弃了有望成为最有见识的一代人的机会。
当年,苏格拉底在看到摆卖的奢侈物品时,说道:我不需要的东西可真不少啊!
这是一个被过度@了的时代。你在@与@搭连起的界面,感知外界,以为这就是世界。你的内心,如同那个在一次次转发之间,被弄丢或残缺的原始帖,不复原貌。有谁在真正点击当下,点击自己?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勇气拉黑自己,再以指向内心的食指,重新关注一次自己。
你舍不得那些伟大的灵魂,那就把自己也诉诸内。以期再次遇见那些伟大,认出彼此。
“正如一个不需要或只需要很少进口物品的国家,才是最幸运的国家。同样,如果一个人内在充足、丰富,不需要从自身之外寻求娱乐,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最幸运的人。因为进口物品使国家花费不菲,仰仗他人,同时又带来危险、制造麻烦。”叔本华老师的这番话,更是说给这一代的你和我。
这个仿佛被按下快进键的时代,人们没有能力独立,忍受不了孤独,甚至无法独处。从肉体到精神,你已成为一个仰仗外物来不断充血复活的人。这听上去有些可怕,是的,你把你的灵魂软禁了。
“几乎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来自我们不能在房间里独处。”帕斯卡尔早就如此放言。人们的外化,来自时代病下的痛苦和恐惧。歌德曾在《诗与真》中评论:无论经历任何事情,每个人最终都得返求于己。
我们渴望真正诉诸内心的一代,他们是自己的旁观者和仰仗者,是自己的交流者和发明者。他们是鲍尔莱恩教授的宽容读者,要让自己预留生命和经典对话。他们是《死亡诗社》基廷教授的好学生,懂得那句“你们必须努力寻找自己的声音,因为你越迟开始寻找,找到的可能性就越小”。他们为世界写生,却画出这个时代的疼痛。他们可以是莫言,却撰写灵魂深处的高密乡。他们可以生产笑声,却更冲动于去历史深处抚摸苦难。他们把自己活成自己——足以和这个时代对话的更好的自己。
文化的一个伟大作用,是——认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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