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丰白卡
题图 | 《东邪西毒》
《2046》中，张曼玉的戏份被王家卫剪得少之又少，能捕捉到的镜头，只有寥寥几个快闪而过的画面间隙，却依然被戏内戏外的人如数家珍，琢磨惊艳了好多年。
（图/《2046》）
戏里的“苏丽珍”，如同戏外的张曼玉，哪怕息影后银幕上再无她的对白和故事，有关她的色彩和对她的迷恋依旧无处不在。神伤的大嫂、妖娆的青蛇、嬉笑怒骂的黑店老板娘……她演过的角色，如今每个单拎出来都能构成经典。《新龙门客栈》（上）/《青蛇》（下）可人们着迷她，欣赏的眼光似乎总投放在外壳。才发现，张曼玉退圈整整19年了，每每有媒体聊起她的近况，总少不了笑话暴瘦变老、买路边摊鞋子的事，字里行间，仿佛都在暗示曾经的影后容颜衰退后，只能落下孤苦又窘迫的后半生。
我想，写出这些的人，一定不懂张曼玉。从小就在伦敦南部小镇长大的她，十几岁就骑着自行车、听流行乐驰骋森林，哪怕她拿了数个影后奖，成为华人女演员中地位成就高高那批人，可我相信这位爱撒欢的tomboy，不会把精致又板正的模范影后人生当唯一信条。
看张曼玉的过往访谈，在她的字典里，叛逆无疑是最重要的因子——不是刻意耍酷，而是拥有自己的主见，哪怕这是反常规的。记得当年出演《花样年华》后，张曼玉成了华语电影中“穿旗袍最美的女人”，面对这些夸奖，她反倒一脸坦诚地表示，其实并不爱穿旗袍和高跟鞋，迈步窄窄的裙“这太限制我了”。
她说自己不太喜欢“认真”的衣服，出道近20年，头发大多数还是自己剪的，乱糟糟的短发，时而成功，时而失败，但她却偏爱这种自由不受限的感觉。哪怕是身处港娱繁荣的上世纪90年代，张曼玉依然称得上是最敢说的人之一。没有多少个女星会坦白借着拍戏，捉弄不喜欢的演员，也没有多少人会那么赤裸裸地说过“入娱乐圈就是爱慕虚荣”。
她和张国荣、梁家辉一起上tvb访谈节目《星空下的倾情》，谈到拍裸戏的看法时，张国荣连忙邀请张曼玉“如果要拍，第一次一定要和我演”，结果张曼玉不仅不受理，甚至反问“为什么要给你？”早年的张曼玉，把叛逆的基因藏在了兔牙淑女的面孔下。她18岁被星探看中，送去拍广告、当模特、参选港姐，因为一心想拍戏，无论是什么剧本，都来者不拒，只要能演就好。
1983年，张曼玉获得“香港小姐”亚军以及“最上镜小姐奖”。
可惜初出茅庐，空有扮相而演技不足，就算被亦舒钦点拍《玫瑰的故事》，也被嘲不过是美丽的“花瓶”。年轻的张曼玉不服那些诟病演技的通稿，为了验证自己的演技，曾试过一年接拍12部影视剧磨练，被大家戏称是“张一打”。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拼时，她说“我想当影后”。如今，人人谈起张曼玉都说她是天赋型好演员，可我觉得，要没有当年的拗劲，天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磨成型的。她拍王家卫的《旺角卡门》，一个镜头反复拍了30遍。拍《阮玲玉》时，由于张曼玉的眉毛比较粗，导演关锦鹏本想让她剃掉，可她或许是担心“剃掉眉毛就不长了”坚决不肯答应。（图/《阮玲玉》）
导演无奈只能试着用厚厚的胶水遮住她的原生眉。试妆出来后，效果并不好，张曼玉看完只是一言不发地回到酒店，自己偷偷剃掉了眉毛。当年张曼玉只有25岁，她钻研阮玲玉的舞蹈手势、人生、情感与思考，她觉得演得好不好已经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能演“错”人。美貌，真的是这位中年少女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毛姆在《剧院风情》里说，厉害的女演员或许不漂亮，但她的犀利之处就在于能模仿各种性感的女人，能构筑出无数种风情。张曼玉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存在，她只有一张脸，可落入到不同的情绪中，就是不同的面容。
（图/《甜蜜蜜》）
《不脱袜的人》里，她是从乡下到大城市打拼，苦无出头的小演员小玉；《英雄》中，她是江湖醉梦的女侠飞雪；到了《清洁》，又是极力摆脱毒品获得重生的女乐手……步入后期，几乎没有同质化的角色。从上至下依次为《不脱袜的人》《英雄》《清洁》。
张曼玉的叛逆之于银幕而言，是一种反击与多元。据说，香港电影圈曾流传着一句话“张曼玉是有排期的又是没排期的”，演什么全凭她挑剧本的喜好。她愿意出演不同的女性，但又对把自己刻板成某种文化符号的剧本深感厌离。张曼玉曾经受邀参加《艺伎回忆录》的试镜，结果最后才发现剧本中的人物并不那么妥当——“演日本艺伎为什么要中国人来出演？”干脆辞演了。
据说章子怡饰演的小百合，原定由张曼玉饰演。（图/《艺伎回忆录》）
张曼玉拿过金像奖影后、金马奖影后，还是柏林国际电影节和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但挂在她身上的标签，除了影后，就是“恋爱脑”。曾经，她自己对女性成功的定义是：“在临死之前，有爱人陪在身边，并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放心走吧，我来安排一切’。”她想步入婚姻，于是每段恋爱都用尽全力，可惜每回都遇人不淑。
她试过拍戏与美术指导hank相恋，结果分开后，洋男友为了名气，把张曼玉写给他的情书通通曝光给杂志社，据说国外还有导演专门拍了一部片子，以嘲讽张曼玉对感情的天真。为了帮商人男友解决资金问题，又不惜掏出积蓄，结果却换来了对方卷款消失的结局；而后又不顾家人反对和丈夫结婚，3年后遭受出轨；离婚后和巴黎珠宝商guillaume恋爱，谁知道谈恋爱时对方还没办妥离婚手续，导致她一次次陷入第三者风波。张曼玉的感情经历，和她饰演的阮玲玉很像，都在情感史里栽下不少跟头，可两人不同的地方在于，阮玲玉选择了在舆论纷扰中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张曼玉选择“绝不满足他们”。
外界说张曼玉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又讽刺她是爱情的失败者。她坦荡承认自己“死性不改，衰完又衰”，可也表示“我享受每一次恋爱，不辜负每一段恋爱”。今年张曼玉59岁了，早在20年前，她就厌倦了做大众女神，2004年拍完最后一部电影《清洁》后，一走就是好多年。
（图/《清洁》）
后来她上节目，说年纪小时向往爱情婚姻，现在才发现人生不只有这些，跳出电影，世界很大，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有记者很惋惜地问她离开这个给她带来无限光鲜的行业，后悔过吗？答案当然是没有的，她说演戏、做明星都已经不是她最心痒的选择——“演了无数次别人，现在我想演好张曼玉这个角色”。
2023年张曼玉和olay合拍的短片。
如今的她，一有机会就会提着篮子去买菜、挑肉和水果，搭巴黎地铁。别人笑她大不如前，可她却说自己不想等到80岁走不动了，再遗憾自己有什么没做过。她电起爆炸头，上草莓音乐节唱摇滚，哪怕走音被嘲笑，依然想玩音乐。
张曼玉在节目谈玩音乐的态度。
她向剪辑师偷师学剪辑、学操作电脑，前阵子抖音上分享的“曼玉日记”以及olay短片，都是她自个儿剪的，据说还有粉丝发现她加入了香港作曲家及作词家协会。
olay短片中活泼的张曼玉。
看客忙着唏嘘她的美貌、感叹她退圈后无人关注的凄凉，可我觉得，这个年轻时在戛纳影节穿背心、拖鞋吃棒棒糖，请求摄影师拍完照不要p掉她法令纹的女人，像这样“反主流”的叛逆过活、自由松弛的衰老，才是她的理想人生啊。导演贾樟柯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张曼玉的文章，形容她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瞬间之后又消失”的女人，总是骑着单车，用毫无修饰的面孔仰面朝天，穿梭在楼宇中，像精灵一样，刮来一股清爽的夏风。
喜欢张曼玉，喜欢的先是这一种无所拘束的自由，其次才是她的电影。今年，庆幸还有机会为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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