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词典
比利时艺术家威姆·德尔瓦正在北京麦勒画廊办个展。他是欧洲备受争议的先锋艺术家,有人说他是疯子,但他却不邋遢,穿黑西装配白衬衣,头发也精心梳理好。
德尔瓦最早一批作品是用超市商品来表达民主概念,后来则是给猪文身,造机器,用x光拍情侣做爱。威姆承认自己的作品一直在试探底线,“从卖猪、卖排泄物到卖人”。他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被关注,1990年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此后便是威尼斯、里昂、光州等双年展和卡塞尔文献展常客。
多年前在艺术院校上学时,德尔瓦没想过成为艺术家。如今每天早上他都问自己是否达到了“专业艺术家”的水准,“比我大30岁的艺术家,一条腿在旧社会,一条腿在新社会。现在我的腿应该张得更开,不是色情,而是触及的范围更广”。
给猪文身就像男人织毛衣
展厅中的影像作品《艺术农场》记录了德尔瓦在中国养猪的经历。2004年至2010年他在北京顺义杨镇开艺术农场,那些满身lv花纹的猪、古惑仔猪都是他的杰作。1990年德尔瓦就开始给猪皮文身,1997年起,他决定给活猪文身。
德尔瓦的艺术农场每月开销达5000到1万欧元,有2位兽医、4位文身师,为了照看猪他经常飞来北京。他在猪体重达30公斤时开始文身,让lv、迪士尼、观音像、圣母玛利亚等图案随着猪的生长而慢慢变大。他让艺术活了,也在幽默地隐喻艺术市场。“很多艺术品都是如此,今天买件小作品,慢慢地它越来越值钱。”德尔瓦解释道。
德尔瓦因给猪文上chanel标志差点惹出一场官司。chanel要告他,他则说:贵公司与我打官司,还不如低价买一张文身猪皮来得划算。chanel居然妥协了,用这张猪皮做成的《 耶稣、爱,两个chanel手袋 》在香港展出时引起轰动。
德尔瓦只在中国设有艺术农场。西方媒体说他到中国搞农场,是因为这里不像欧洲有那么多动物保护组织。而中国人说他来中国主要是因为这里没有与动物相关的法律约束。但德尔瓦最初对猪的情结就来自另一个共产主义国家,他在古巴听说卡斯特罗准许每个家庭有一头猪。德尔瓦说:“我觉得把活猪作为存钱罐的想法非常有趣。”
文身猪皮售价5万至20万欧元,猪也成了德尔瓦的存钱罐。在欧洲艺术品市场上备受追捧,能抢购到这些文身猪皮的都是来自法国、北欧、英国的著名画廊及他的个人朋友,有人还通过层层私交来追。一位瑞士银行家对文有钟馗捉鬼故事的猪皮爱不释手,愿出高价买下;一些日本文化的爱好者希望能预定双龙图案的猪皮;心急的收藏家甚至当猪的“寄养父母”,为它们支付生活费。
有人问德尔瓦是艺术家还是商人?他解释说和画画比,文身猪并不多,“1997年、1998年每年只纹身4头猪,后来才发展到每年20头。每一次给猪文身不超过一小时,因为一头猪昏迷的时间不能超过两小时。养这样的一头猪需要8-10个月,这样一年只能养20头。我还很少见到一个画家一年只画20幅画的。” 德尔瓦说这工作苦得就像让男人织毛衣一样。
德尔瓦说:“在人和猪身上刺青的最大区别就是猪没有观点。”瑞士人蒂尼也是艺术家,他特别爱文身,听说德尔瓦在给猪文身,特别兴奋,自愿变成一件艺术品。 于是2006年德尔瓦在他的后背文上了圣母玛利亚,这件作品已以15万欧元的价格卖给一位德国收藏家。蒂尼过世后,其后背就将归德国收藏家所有。
德尔瓦还有一个朋友是法国艺评家,德尔瓦在他屁股上文了身。他给蓬皮杜艺术中心写信:“死后把我的文身捐给你们。”而蓬皮杜艺术中心的总监回答说:“好,我们接受。”
吃喝拉撒把所有人结成兄弟
1992年卡塞尔文献展上,德尔瓦展出一幅大型马赛克作品,白色瓷砖上有贵族勋章风格的图案,走近看才发现是由排泄物组成的。而他制造的cloaca机器更是直接让一切嘲讽走向极致。cloaca含义丰富,可指古罗马的下水系统,在拉丁文中指厕所,还可是爬行动物或鸟类的阴道。cloaca在这里就是一件吃喝拉撒的机器。
德尔瓦关于cloaca的想法产生于1990年到1992年间,那时创作对象已有锹、水泥搅拌器和烫衣板等物品。他说人类会发明电脑来模拟大脑,但没谁会模拟胃。猛然间他想到了排泄物,“它算得上是低等中的最低等,不带有任何种族性、文化性和民族性”。起初他并没把握能造出这么一台荒谬绝伦的机器来,但他从安特卫普一家画廊得到一笔钱,2000年对电脑操作毫无兴趣的他硬是和肠胃病专家、计算机科学家、水管工人和工程师一起捣鼓出了cloaca,第一代不过是排在长台子上的6个大烧瓶。
德尔瓦说:“现在有10台cloaca了,最小的只有旅行箱大。”他花了大量精力制作cloaca,制作费都很贵。“第一版圆形的看起来粗制滥造的,也很昂贵,花了20万欧元。第二个看来就很贵。每次想一个方案,一定比上回便宜,但每次都不是。”2007年来北京展出过的第四代cloaca重约1吨,高约3米,花了15万欧元制作。
cloaca是一台没有情感和灵魂的机器。但它又好像拥有血肉之躯。它必须定点吃饭,除了一日三餐,还有餐后水果。它在法国吃蜗牛喝红酒;在美国吃炸鸡和汉堡;在北京吃北京烤鸭和宫保鸡丁。它会放屁、会打嗝甚至会拉肚子。“要是机器喝了过多酸性饮料比如橙汁,就会拉稀,而且比人的反应还快。也不能让它喝太多酒,吃太多辣,那会把整个系统搞乱。” 德尔瓦说。
有人说它是这个时代的邪恶发明,将耸人听闻、古怪、幽默、恶心、恐惧这些词都送给它。德尔瓦自信地说:“如果有人说:啊,这个东西太可恶了!那你我不也一样吗?”
1961年,意大利艺术家皮耶罗·曼佐尼把自己的大便做成90个罐头,并以“艺术家之屎”的名义展出。英国泰特美术馆花掉2万多英镑收藏皮耶罗的罐头,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纽约现代艺术馆也都先后收藏。这一次,不再有艺术家,只有一台机器模拟人的行为,而这台机器也成了“下金蛋的鹅”。cloaca的排泄物真空包装后卖1000-3000欧元一份,销量不俗。有人要自己生日那天生产的,有人则花额外的钱买美国“9·11”事件发生那天制作的。它们在伦敦苏富比春拍中估价2000-3000英镑,竟以15000英镑成交。而没有看展览,也根本不了解cloaca的人,竟在网上毫不犹豫地订购。
德尔瓦甚至建了个资产为100公斤排泄物的上市公司cloaca inc.,再一次讽喻了一切都可以被贴上价签当艺术品出售的时代。
cloaca获2007年电子艺术节“混合艺术”奖。一位宝洁公司研发部门的人说:“宝洁公司会非常高兴拥有并使用你的机器。”德尔瓦却很紧张:“我惧怕人们在我的作品上看到实用价值,那就像是真的去使用杜尚的小便池一样,会彻底破坏掉作品。”
“想挣钱宁愿卖房子”
德尔瓦的故乡是号称欧洲哥特建筑摇篮的比利时根特市,彩色玻璃镶嵌在教堂、商店、饭店和私人住宅。1990年他第一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就上演了彩色玻璃的故事。参展作品《足球球门》,球门立柱和球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彩色玻璃。“用传统欧洲工艺做,就像中国用陶瓷做当代艺术。” 德尔瓦说。那么绚丽奢华的玻璃门网,你忍心射门吗?德尔瓦最善于在作品中制造矛盾。
x 光做爱系列也是在同一个画面呈现两个极端。德尔瓦邀请朋友在x光诊所做爱,拍下x光片,人的肉体消失了,只剩动态十足的亲吻着、爱抚着的骨架和骷髅头。德尔瓦将之拼接到教堂的彩色镶嵌玻璃中,原本的圣母或使徒等大型独身像及圣经故事题材,被换成骨头、性爱、肠子、手铐等画面,散发出亵渎的气息,性和死亡在此不再彼此对立。
德尔瓦用x光片拍了很多朋友做爱的场景,“每张图片都是一对新的情侣”。他认为这系列作品依然像cloaca,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因为大家都是匿名的,每个人在x光片下都认不出自己。“有很美丽的人在x光片下很一般,而有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孩在x光下,连x光师都对她说:你的锁骨很漂亮。”
除了对彩色镶嵌玻璃的偏爱,德尔瓦还用建哥特式大教堂的模式去改造重型汽车、特种车、混凝土机、自卸车、水泥搅拌机、挖掘机、推土机。他用柚木手工雕刻的卡车,曾轰动过1999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卡车特别中国,大家都以为是中国人做的。”
2007年第38届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德尔瓦用6吨钢,花2年时间组装了一个25米长的大型卡车,成为博览会广场上最大的作品。他定价100万欧元,他同时强调无论谁买这件作品都“必须有心理准备花大价钱去移动”。用钢铁造艺术品并不罕见,但将壮观和精美融为一体,就只有德尔瓦能胜任了。那些精细镂空的花纹给车增添了高贵复古的气质,充满哥特式建筑的崇高感,但又是实实在在的车,只要装上发动机和传动装置,就能立刻投入工作。
那些最壮观的大部件没有卖出去,德尔瓦当然知道私人藏家更喜欢小作品,但他就爱做大作品。“不想妥协太多,我挣得最大的一笔钱是把房子卖了。如果想挣更多钱宁愿卖房子,也不愿靠卖艺术品为生。” 德尔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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