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的边上
上学时每次坐在考场脑袋都一片空白,耳边不停回响着成语“坐以待毙”。作为优秀少年显然不会甘心,于是干掉“以待”留下“作弊”。可惜作弊也只会偷看这一种方式:斜眼邻座,但总会突然出现中举的范进,范老大怒喝:“蠢材!会买枪提价带!”是的,中华作弊五千年,总结来说不过这三种方式——贿买、枪替、夹带。
贿买即收买主考官。武则天发明了“糊名考校法”,考卷上的考生名字蒙上,相当于给考生头上套了丝袜,评卷人认不出。这招既挡住了作弊考生,又启发了打劫银行的混蛋。名字看不到,从字迹上来辨认可否?“誊录试卷法”又堵住了这条路——糊名后,派人将考生试卷再抄一遍。这蒙头再蒙身子的做法,再次启发了埃及制造木乃伊的技师。
更保险的做法是——设定“关节”,考官和考生在考试前约定暗号,比如第六十三字写“泪”,第八十八字写“悲”……考官留心试卷,靠关节暗号一找一个准儿。当然,关节对得不好也出现过关节炎:光绪十九年浙江乡试,周福清贿赂主考官殷如璋想为儿子周用吉求个功名,派家仆陶阿顺送礼。说好暗语为“宸忠、茂育”四字,陶阿顺缺心眼没办好,事情败露。周福清坐了八年牢,家运从此败落。是的,这个周福清就是鲁迅的爷爷,周用吉就是他爹地。
最保险的是“枪替”,就是找人代考。后世的“枪手”一词即源于此。此法行得通,原因是古代没有照相术,准考证上外貌特征描述极其含混,含混到春哥可以替姚明打篮球。比如1898年浙江考秀才的府试,某考生日记写着“予大哥八图三……会稽人共十图”,这大哥不是真大哥,乃考场枪手也。此考生是周作人,他的真大哥是鲁迅……知道鲁迅的文章为神马是匕首了吧?枪早被人拿走鸟……寒死你们。
枪替虽安全有效但普及不了,既然有水平当枪手,干吗不自己考取功名?求人不如求己,我有痒痒挠!于是个人作弊登场了,这是一门上升到艺术的学科。当年我恨爹妈不是非洲人,不然按照风俗从小在脖子上戴项圈,一年一圈,等到上学脖子至少一尺长,如此,考试就方便了,只需抖下脑袋抻下脖子,莫说邻座,便是后八排试卷也能看得见。想法不错,可惜古代行不通。那时的考场一人一个房间,若想偷看必须将脖子扭转成c形才能看到隔壁,大约只有恐龙才能做到。所以只有自带小抄。
小抄的关键在于小。清后期有本《五经全注》,是中国古籍字最小、版面最密的私刻本。《易经》、《尚书》、《诗经》、《礼记》、《春秋左传》的全部内容及宋代儒学大师详尽注释都在上面,上下两册352页30万字,面积却只有火柴盒大小,一毫米一个字居然还很清楚,印刷机从德国引进的。干吗用?作弊呗。
厉害吧!小抄怎么带进考场?蒲松龄描述过科举的试前检查:“试之日衙鼓三通,虽冰霜冻结,诸生露立门外”,“解衣露立,左手执笔砚右手执布袜……”。这不是考前检查,简直是a片选男猪脚。考生要穿单衣单裤单皮鞋,摸完脱下来检查身体,所以《女驸马》是扯淡,小丫头要是参考得让人摸死。扒光衣服被监考摸个遍后开始查携带物:衣服把缝拆开,皮袄不能挂面,砚台不准过厚以防有夹层,笔管要镂空,用瓷制水注,蜡台要空心通底,吃的要切开。装文具的考篮要像大眼丝袜一样能看到里面。就这样还是有人作弊——把小抄塞屁眼里!考完个个唱周杰伦的《菊花残》,状元、榜眼、探花估计就是这么来的。安检后进小号答题,小号里可以上厕所,这群混蛋就从菊花里抠出小抄边拉边看,来回巡视的考官很难发现。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考场边上有个叫“明远楼”的炮楼,考官蹲在里面居高临下监视,发现用小抄作弊之后把私人厕所统统改成公厕。
如此一来,真的再难作弊。不过世事无绝对,个人作弊不容易,官方却开始放水。太平天国考试不检查,而且填空满了就有名次,有一傻小子得了举人半年没见动静,去官府问怎么安排他,大人哈哈笑答“你个傻缺,那考试是为了祝寿举办的活动,乐呵乐呵就算了”。
现代社会科学昌明,各种高科技手段纷纷上马,成都一大学生考四级,作弊很顺利,但贴在肚子上的电池突然爆炸鲜血横流。所谓字字皆血泪,所谓“才思泉涌”,大概如此。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