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旧物癖，从古董娃娃开始-尊龙凯时旗舰厅

“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

——三毛《拾荒梦》

爱捡破烂的三毛，曾经让父母一再保证：就是搬家，也不能丢掉被她视为第二生命的破铜烂铁。

她还在撒哈拉沙漠利用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大自然的礼物”，布置出了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家”。

被三毛写进《我的宝贝》的三个石像。图/网络

只有这种像活在小说里的人喜欢捡破烂吗？

并不是。哈尔滨女孩小宇在广州的家，也像三毛的一样充满了“拾荒感”，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破烂儿大老王。

她还在楼下的偏僻小巷里开了一个店，不打招牌，半掩着门，专售从全球淘回来的二手旧货。你甚至能在这里淘到做过开颅手术的工具刀。

在这些充满年代感的商品中，大老王收集得最多的是充满奇趣的古董娃娃。她说，千里迢迢来寻娃娃的不只是女孩，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男孩和老年人。

part 1

古董娃娃，徘徊在恐怖谷曲线上

大老王店里的古董娃娃，可以诡异好玩到什么程度？

一只60年代ideal公司出的giggles娃娃，一旦被人掰动她的双手，就会发出“咯咯咯”的婴儿笑声，同时还会摇头和左右抛媚眼。

刚买回来时，大老王并不知道giggles可以“笑出声”，因为发声装置早就老化了，后来看到网友的留言才恍然大悟。她觉得很有意思，就和同为设计专业的男朋友一起“解剖”并修好了它。

手动音效：咯咯咯~

她还有过另一种内藏机关的“变脸娃娃”，是1972年产的saucy expressions doll，脸是胶皮做的，一掰她的手会变换出五六个鬼脸。

“感觉原来的娃娃特别诡异，根本不会想到会吓到孩子什么的，（以前的）孩子承受力也挺强。”大老王笑。

她还珍藏着一只在古董娃娃展上淘到的泪眼娃娃，是70年代的一个娃娃艺术家做的，长得特别离奇。一般来说，娃娃的眼睛会做成内嵌的玻璃，但它直接用陶瓷雕出了一个眼睛，然后挖空了一块做瞳孔。

这些设计很容易让人想起日本机器人专家森昌弘的“恐怖谷理论”。他认为人类对“仿人类”的感觉存在一个曲线，当它们在外表﹑动作上的相似度临近100%时，人类会觉得非常“僵硬恐怖”，好感度跌至谷底。但当这种仿真度继续上升，人类又会产生移情，开始喜爱它。

大老王倒是没感受过这种恐惧，哪怕以前见过一些老式娃娃是用真人头发做的，她也只是“无感”，因为她在意的，只是它们身上被赋予的奇思妙想。

而这样的娃娃，在美国淘得最多，因此大老王几乎每年都要去逛一圈。在她看来，美国玩偶的风格都特别开放、特别野，这可能跟二三十年代后疯狂的经济膨胀和民族走向大熔炉有关。“他们的脑洞特别大，喜欢开玩笑，也没有太多的束缚。”

最能作为分水岭的，是1959年芭比的诞生。在此之前，女孩玩的娃娃基本都是婴儿的体态，可爱又居家，配的东西都是奶瓶和厨具，感觉是在从小培养女孩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

芭比已经出道61年，但是她永远一副16岁的样子。图/网络

但在二战结束后，美国处于一种城市文化蓬勃发展的喜悦之中，女权主义也迎来了新浪潮。人们开始研究更性感的玩具，给芭比变换发型、服装和职业，以及配上男朋友。这种变革是惊人的，芭比旋即成为全球女孩最渴望收入囊中的宝贝。

part 2

卖出天价的古董娃娃，水有多深？

然而，在闲鱼上卖得最贵的娃娃，一般不从美国中来，而是古老的欧洲。

fishmen studio曾出过一个纪录片《古董洋娃娃收藏大起底》，里面采访了很多专门收藏娃娃的老人。一些老奶奶走过了大半个世纪，看着古董娃娃从多元走向单一，但依然是它们的忠实粉丝。

她们说，现在的娃娃基本都是塑料，但是在从前，娃娃的材质更五花八门，比如瓷器、纸浆、皮革、木头，而最先大批生产的竟是纸浆娃娃。

当中最贵的一种，是在玩家中流传多年的浓汤娃娃（bisque doll），一般是指不上釉，在原瓷烧制成型后添加肤色底料的瓷器娃娃，诞生于五六十年代的法国。在2014年，它们当中的一个德国卡玛·莱因哈特洋娃娃被拍出了242500英镑的天价。

 被称为史上最贵的卡玛·莱因哈特洋娃娃。图/网络

这是大老王入行多年都没触碰的领域，因为她觉得“水太深”。这些娃娃的学问很多，比如最古老的娃娃嘴巴是如何从紧闭走向张开的，如何从她们的发型判断出娃娃的年份，每当掀开她们后脑勺的头发时，如何识别它们的来源。

而且，这些欧洲的古早娃娃，无论从外形还是价格而言都很“凡尔赛”。她们是细腻的、精致的，在大多数时候都配有华丽的衣裙和豪华的宫廷别墅。

“我觉得她们都是淑女，是很高雅的那种女孩才玩的玩具。我接近不了她。”大老王说。

作为洋娃娃族谱的大家长，古董娃娃在西方市场有一条更成熟的产业链，但在这个审美趋同的年代，古董娃娃还是太小众了，像大老王这种线下“专门店”，她认识的不超过50家。

此外，在国外淘货时，大老王发现那些去参加古董娃娃展的发烧友，大部分都是老爷爷老太太，年轻人基本不太热衷。

“就像我们年轻人不热衷中国的古董一样，我们可能对青花瓷或唐三彩也没什么感觉。”因此大老王觉得，这种产业甚至都不需要打假，因为销量太少了，复刻古董娃娃完全赚不了钱，“已经没有太多人需要它了。”

part 3

把梦想物化在娃娃里

那些有收藏癖的年轻人，是不是都存在某种旧物情结？

有些小朋友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跟三毛类似的“拾荒梦”——他们总会在放学路上捡到一些小东西：可能是某个鞋子掉落的珠片，某个发夹上的胶花，或者某个书包掉下的钥匙扣。

他们总是梦想有一个房间，用来收集这些五彩斑斓的无用之物。大老王在小时候也是，因为她基本没有玩具，每当她去朋友家，看到朋友的床底下有三个大抽屉，一个装着橡皮，一个装着信纸，还有“香豆豆”和印章，就羡慕得不得了。

而喜欢古董玩偶的人，大概达到了某种旧物癖的极致。大老王说，她不在乎东西有没有达到收藏级别，最在意的是当中的艺术感和想象力。

在她的“不售卖货柜”里，能看到来自墨西哥亡灵节的三个木雕，她很喜欢在动画片《寻梦环游记》里听到的寓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一个守护他的神兽。

还有一个黑耶稣，是她跟一个黑人摊主买的，黑人用一种说唱的方式告诉她：上帝就是黑人，你买的是真理。

她还在洛杉矶遇到过一个印第安人，向她兜售一个用海豹的毛和皮做的爱斯基摩人玩偶。他还附送一套“辟邪仪式”，给她施展驱邪、驱散霉运的法术。

哪怕是一个美人鱼的半身像，也可以把身体掏空来做城堡。

这个淘宝过程看似好玩，但执行起来也很繁琐，比如要先做细致的搜索，知道怎么租车，怎么找物流，怎么做仓库，才能把这些宝贝完整无损地带回来。

让大老王意外的是，这些年来买古董娃娃的男性也不少。之前在深圳摆市集，一位五六十岁的叔叔在她的摊位前看了很久很久，还加了她微信，之后她每一次发朋友圈，都会给她点赞。

这是一种跨越年龄和性别的情感流动。喜欢古董娃娃的人，都能看到它身上沉淀的岁月，也是因为保有一颗不老的童心，才会看到它已经带着前任主人的爱翻山越岭，正在等待再次被有心人识别和珍视。

而再浪漫一点的人，可能把自己的梦想直接物化在娃娃里面，就像法国女诗人安娜·德·诺阿耶那样：

“我爱布娃娃，我认为它们和我一样是活着的：除非它们被羊毛和天鹅绒裹好，否则我在被窝里会一直睡不着。”